第五章8

    几番打斗下来，章一霸瞧他身不动，脚不移，似乎定身了原地，不知其中是何道理，于是，索性便想来试他一试。【】

    梅砺寒只看对面的一枪平腰扫至，势劲力急，当前若不退身趋避，那便万难躲闪的开了。但这样一来，那也会立时违背了他的初衷。缘因，梅砺寒自一跨步进这镇海帮的后院后，只瞧他所要面对敌手，只不过是一帮不通武技的乌合之众而已，便自暗地里下定了决心，想要籍此而一证伸手，心想：“我若施展武功赢了你们，那也胜之不武，不若便脚下不动，方自显现得出手段高明来。”只因这一念激起了少年的要强心性，所以他才会这般固步自封，如同扎根了地下一般，始终也未曾挪动半分的，但不料这时，却被章一霸误当成了是甚么破绽，非要来试他一试不可。

    章一霸眼瞧他这一枪扫去，对面的少年仍自不加闪避，心中由不得大喜！心想：“啊哈！果然真有古怪，难道他竟是脚有暗疾，如同粘在地下，动弹不得了么？”

    这时，茶杯口粗细的枪身已堪堪扫来了梅砺寒腰上，蓦地就见他一个仰身，往后便倒，但双足仍牢牢的钉于地上，分毫未移。就在他后背将要贴到地面之际，两手忽地伸出，往后一撑，便又顿时弹身站立而起，当前，那大枪也只刚刚自他身前掠过，梅砺寒夹手一伸，便又一把将枪杆夺在了掌中，跟着左手挥出，啪的一声，猛力横削上了枪体……

    章一霸眼中一花，不知那少年如何闪身躲避开的，而后，只觉两臂一紧，大枪又已为他一把攥住。章一霸又惊又急，正想施力回夺，蓦地，就觉枪身上一波大力猛地反弹回来，他紧攥着枪身的双手只是一震，两臂间就似撕裂了开来般，一阵大痛过后，登时双臂虎口迸裂，鲜血长流了下来，大枪哪里还拿捏得住？夹手一把便为梅砺寒硬生生的夺了过去。章一霸忍痛定睛一瞧，只见对面的那个少年，正自调转了枪尖，直朝着他的立身之地，脱手飞掷了过来……

    章一霸“啊！”的一声惊呼出口，急忙纵身倒退。但听得他脚下嘡的一声脆响，跟着又是噗的一声，只见那大枪击碎了地面的青砖以后，竟径自钻入了地下而去。

    章一霸瞧着眼前的情形，不由得他又是倒吸了一口长气。只见那原本丈余长短的大枪，当前也不过只剩下了一小半还露于地面之上，兀自战颤不已。他当即目瞪口呆，也不知其心中作何想法，惘然上前一把攥住尚露于地面的那半截大枪，双膀较劲，奋力向上拔得一拔。但一番咬牙切齿的运劲之下，却只挣得寸许枪身离地脱出，余者仍牢牢深楔于泥土当中……

    一众泼皮眼见于此，皆自面面相觑，惊得说不出话来。

    章一霸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见他拔枪不出，也不勉强再试，反而冲了梅砺寒哈哈一笑，说道：“少年，当真好本事，但你徒具力强，即便赢了，我等也是不服。”

    梅砺寒暗道此人心念转的好快！不知暗地里又生出了何等的诡异伎俩？于是，淡淡询道：“你待怎样？”

    章一霸望了望他脚下，两眼一转，道：“我早年也曾受高人指点学成一路功夫，而你若还能这般脚步不移分毫的将我赢了，我才甘心服你。”

    梅砺寒先前打斗时，眼瞧他于奔行转圜之际，步法稳固轻健，便知他似曾练过一些基础功法，倒也有心一试。便道：“如按你所说，我若再将你打败，那又怎样？”

    章一霸怒哼一声，慨然道：“如若你原地不动，犹能立身不败，我索性就将这镇海帮之主拱手让你，而且，从此甘心听凭你发落。你看如何？”心下却暗暗冷笑，早已打定了主意，心想：“你这小儿徒自膂力惊人，但脚步既缚，只要斗得分际，还若不能将你拿下，我便立马远远逃开，你又如何奈何得了我？到时候倒要瞧你怎地取胜。”

    梅砺寒不谙人心险诈，欣然应道：“好！你且试来我看。”言毕，便见那章一霸更不答话，盘步徐徐而上。这番倒是谨慎得多了！梅砺寒也自凝神防备，不知他尚有何等奇功绝技未施展出来。

    章一霸稳稳的步上了近前，又以梅砺寒的立身之地为轴心，缓步绕行了一周，待到转来了他的左侧斜肩上方时，蓦地一声大吼，双拳齐出，竟是同时直取他的颈侧和软肋两处要害。

    梅砺寒眼瞅他出手之间竟是暗含一刚一柔两种劲意，右手的劈拳，蓄威刚猛，力道劲急，却属虚招，旨在惑敌，而他左手打往自己肋下的一击，虽看似绵软无力，而那却才是真正的杀手招式。梅砺寒暗自将他的招数看得清清楚楚，起手斜上一引，章一霸的左拳便立时击偏，反而不由自主得击在他自己的右臂之上……

    只听得啪的一声轻响，那章一霸急忙缩手，跟着，斜向梅砺寒的背后转了过去。他当下暗暗心惊不已，所幸于出手之际旨在试探，所以，左掌打在自己右臂之上，也不甚重……

    章一霸一上手来，又即失利，心中也便更加小心谨慎起来，接下来的攻手，亦不过屡屡存心试探，不敢当真莽撞行事了。

    但是，也不过是他三五拳的方行打出过后，梅砺寒当即瞧出，他这所谓曾受高人指点，早年学成的一路功法，原不过乃是江湖之上最为寻常不过的一趟五行拳术罢了。而由这个大汉施展出来的，则是更加着重了腰部力量与下盘功夫的稳健，再配合以五行相克相生的拳意，也便使得其威势愈加罡猛灵动，这便使得梅砺寒一时认不出他是套用的哪门那派所演生出来的拳路了。

    “五行拳”乃是一套增强修息者体魄的功力拳法，顾名思义，即拳含“金、木、水、火、土”五行之意，又分五段分击位，分别为“一劈东方甲乙木，二打南方丙丁火，三盘西方庚辛金，四推北方壬葵水，五扫中央戌已土”，亦多作为各门各派教习入门弟子的起手功夫。

    梅砺寒在四五岁练功之初，梅劲芳亦是将这套功法相传于他，当做基础入门的功夫开始练起的，因此，他这时自是驾轻就熟，即便闭了双眼，也能将章一霸的每招每式，各种生克制化轻松化解。但他却并不急于将他打败，倒是有心瞧一瞧他对这一篇引以为豪的功夫，到底练到了何种境阶。

    章一霸少年时，确实曾拜在一名昆仑派的弃徒门下，受他指教，适才学得了这篇功法，名作“昆仑五行连环拳”。

    但他的那位师父，却决非什么高明有为之士，倒是一名地地道道的贪婪奸诈之徒。在教艺章一霸拳术的过程当中，非但巧立名目榨取了他的许多钱财，而且，还自诸多刁难侮辱与他。

    然而，这章一霸又岂是什么淳朴良善之辈？他当时强抑怒火、忍气吞声，但将一切种种都暗铭于心。待到艺成功完之后，未过多久，他便当即登门向那师父搦战。当日，他俩一师一徒大战于街头，章一霸仗以自家对五行拳术的领悟，抑兼身强力雄，三拳两脚之下，便将他的授业恩师打得落花流水、哭爹喊娘……末了，那人仓惶落逃之际，尚自强抑著少了六七颗牙齿的满嘴淌血之痛，没忘恭维于己道：“后生可畏呀！当真是后生可畏。自此而后，汝小子仗此为师所传一篇功法，定可称雄江湖矣。”

    日后，这章一霸来在莒县城中慑服一帮泼皮，于各派人马激斗之时，亦多仰仗了这门功夫，是才屡建奇威，称恶一方的。故而，他眼下才会对自己所练就的这一篇“五行连环拳术”，深为笃信不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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